进入秋天以后,蚊子果然少得多了。但我那位蚊子伙伴仍然生活得好好的,胃口也和以前一样。这就使我重新盘算起来:如果不再雇用它的话,我每天丧失的血液大概已不会多于付给它的报酬了吧?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就开始尽力摆脱它。我曾经在参加大洋演习的潜水艇里躲了整整一星期。但当演习结束时,我发现我的灾星已在军用码头旁边迎候着我了。当晚,它毫不含糊地向我索取了七倍以上的报酬(大概还包括一些“利息”),吸得我头昏眼花。它不怕任何蚊香,而且反应极其敏捷,我要对它下手只会自讨苦吃。
终于,北风送来第一片雪花,严冬来临了。在雪夜里,我打开窗户,呼吸着清新凛冽的空气,心情像过节般愉快。但那只蚊子又准时地出现在我面前,翅膀上闪烁着雪的晶粒。天哪,它竟是一只不需要冬眠的蚊子!
也许远得迷西亚的冬天还不够冷,我立即向本国外交部长提出申请,要求调到冷得没人去的牙打牙国当大使。牙打牙是北冰洋岛国,自从它作为一个岛钻出洋面以来,岛上还没出现过一只昆虫。而我的蚊子伙伴毫不犹豫地与我同机上任,成为该岛第一只活虫。
天哪,尽管我一万个不愿意,但我仍然得像一开始时那样,天天喂养着这只蚊子。仍然是定时、定量,保证供给。甚至在我代表国家进行紧张的大使级谈判时也不例外:“尊敬的先生,”我义正辞严地向对方大使表态,“关于贵国代表提出的有碍我国利益的一系列解决方法,我国政府的态度是极其明确的,坚定不移的,不容误解的……”我飞快地看一下表,“我国政府要求,不,我本人要求:休息片刻再继续谈判。”坐在我旁边的副大使急忙拉拉我,悄声说:“我觉得,为了国家的尊严,您应该立即给予毫不含糊的正面驳斥!”我进退两难,“这样吧,我授权给你,五分钟内你可以代理我的职务。”我不得不令人惊讶地暂时退出这一重大国际事务,去同一只蚊子进行痛苦的会晤。
耻辱啊!耻辱啊!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地折磨着我,比蚊叮的直接痛苦要难熬得多,深沉得多。可是,太晚了,为什么我没在与这蚊子结交的当初,就意识到这种结交只会给我带来耻辱呢?
十年过去了。本来十分强壮的我,现在变得虚弱不堪——不仅仅是由于血液的逐日流失,精神上的长期抑郁是摧毁我健康的重要原因。本来提供给那只蚊子享用的部位——当年还算丰腴的我的后脖颈,现在只剩一层皮了,我不得不准许它在我身上一步步地开发其他区域:胳膊、大腿、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