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音号”,是个有二百来年历史的老铺子,专做羊羹。真由美的爷爷当经理,爸爸虽然年轻也成了专务董事。当然,这一切对小六来说都无所谓。
小六高兴的只是真由美没有上别的学校。真由美是阔人家的独生女,有点小姐脾气,可是她对小六却很亲。小六把这位阔气的同学看成崇拜的偶像。但是她哪里知道真由美对她亲热,不过是出于某种怜悯心和优越感。反正,只要真由美肯搭理,小六也就感到幸福了。
有一次,真由美路过小六家门口,看见了则之,第二天一上学就问小六:
“您们家有个哥哥,对吗?是个年纪大点的哥哥吧?”
别的小朋友都叫“小六家”,只有真由美规规矩矩地叫:“小六您的家”。
小六摇头说:
“没有。他不是我的亲哥哥,是我们的亲戚。”
“亲戚是什么呀?”
“亲戚就是亲戚呗。”
“你们住在一块儿吗?噢,我懂了,小六,您家房子一定是借给那个大哥哥住了。我们家也是。两间后厢房就借给了岛田先生。爷爷说:‘岛田先生没有地方住,怪可怜的’,就借给他了。”
小六一声也没有吭。因为借住房间的,不是则之,而是小六母女俩。佐代的大夫是个醉鬼,他跑掉了。被遗弃的佐代只好领着小六找到远亲的关原家,寄人篱下。关原的妻子有病,长期住疗养院,家中只有父子俩。父亲开工厂,则之上高中,自然就让佐代替他们管管家。与其说佐代这个人很温顺,不如说她与世无争。她对关原父子俩的所做所为一概不过问,所以他俩爱干啥就干啥。关原经常到离家两站远的姘头家去住。则之嘛,总旷课,跟狐朋狗友鬼混。
“小六,你回来啦?”
小六听见母亲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她正站在门口,一会儿攥着拳头,一会儿又张开手,玩着那只小金鹿。
“你在干什么,快进屋吧。”
“嗯。”
小六一只手攥着小金鹿,脱了鞋。妈妈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小六进了借住的这间小房,把书包放在墙旮旯的破桌子上,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人注意,然后悄悄地把小拳头伸进裙子兜儿里。从此,光灿灿的小金鹿就在她的衣袋里“落户”了。
二
“噢?小六,你可真行!”
开口的是则之,后头跟着的照例是小宗。
正在扫地的小六停住了竹扫帚,心里又卟咚卟咚地跳起来。她悄悄用左手按了一下衣兜。啊、还在,确实在。隔着粗糙的合成纤维布,她摸到了很硬的东西,光灿灿的小金鹿在她衣袋里已经呆了三天了。
“你扫得这么干净,真不简单。”
则之用手抚摸着小六那剪着齐眉短发的头。小六却慌了神儿。则之抚摸她脑袋,还是生平第一次;把她称作小六,也是头一遭。过去,总是叫六子,这还得他高兴,平常只是叫“小家伙”。
“是不是因为小金鹿,他们要欺负我?”小六心里发虚,猜测着则之和小宗的眼神。她倒不是成心想把小金鹿藏起来,只不过是因为三天来一直没有见到小宗。但跟则之讲理是讲不通的。他大声一嚷,小六就会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六又战战兢兢地瞥了瞥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