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完全被我的幻想惊震了,说道:“这孩子会成个大诗人!”我上学期
间,她一直重复这句话。是的,甚至后来我参加了向上帝表示坚信的仪式以
后,到了大学生年龄的时候也这样说。
不论是“诗痛”方面还是牙痛方面,她都是我的最体贴的朋友。你们知
道,这两种毛病我都爱犯。
“只管把你的想法写下来,”她说道,“把它们塞进抽屉里。让·保罗①
就是这么做的,他成为一个大诗人。可是说实在话,我并不喜欢他,他不能
使你激动!你要让人兴奋、激动,你能使人兴奋、激动的。”
和她谈了这番话后的第二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渴望着想成为姨妈在我
身上看到和感到的那个伟大的诗人。我患了“诗痛”症!不过更可怕的是牙
痛。它把我折腾得要死,我成了一条乱滚的小毛虫,腮帮子上衬着草药袋,
贴着斑蝥膏②。“我能体会得到!”姨妈说道。
她的嘴角上挂着一丝痛苦的微笑;她的牙齿雪亮。
不过,我要在我和姨妈的故事中开始新的一章。
三
我搬到了一个新的住处,已经在那里住了一个月。我和姨妈谈到这件事。
“我住在一个安静的人家里。这家人不理睬我,虽然我拉了三次门铃。
要说明的是,这真是一座惊险屋,里面充满了风雨声和人喧声。我就住在大
门楼的上面;车子驶进来或驶出去的时候,墙上的画被震得抖动起来。大门
也嘭嘭地响,屋子摇得厉害,就像是地震一样。
若是我躺在床上,那种摇晃便会波及我的全身;不过这会使我的神经坚
强。刮风的时候——这个国家总是刮风,窗钩子摇来晃去,碰在墙上丁丁当
当。每次刮风,邻居院子的门铃都要响起来。
我们这些住户是分批回家的,而且总晚到深夜。住在我楼上的那位房客,
白天教巴松管课,回来最迟。他回来后,总要穿着打了铁掌的靴散步,步子
沉重地来回走一会儿才肯躺下睡觉。
窗子不是双层的,但是有一块玻璃被打碎了,女房东用纸糊上了破窗户,
可是风依旧从缝里吹进来,而且发出牛虻似的鸣叫声。它是催眠曲。待我终
于睡着了以后,没有过很久我又被公鸡的啼鸣唤醒了。——住地下室的那个
人在鸡笼子里养的公鸡母鸡报着信,早晨快到了。那些矮小的挪威马,它们
没有马厩,它们是被拴在楼梯下沙洞③里的。它们身子一转动总要碰着门和
门槛。
天亮了。看门的人和他的家人住在阁楼上,现在咚咚地走下楼梯;木拖
鞋呱达呱达地响,大门砰砰地撞着,屋子摇晃起来。等这一阵响声过去之后,
住宿在楼上的那个房客又开始作早操了。他每只手举一个很重的铁球,可又
托不牢;铁球一再落到楼板上。这时,楼里的学童该上学了,他们一路喊着
跑了出去。我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想透透新鲜空气。如果住在后面屋子里
的那个年轻妇女没有在放漂白剂的水里洗手套,那么我可以呼吸到一点新鲜
空气;洗手套是她维生的活计。顺便说说,这是一所很好的房子,我住在一
个安静的家庭里。
这是我就我租房的情况对我的姨妈所作的描述。我描述得很生动,口头
的描绘比写成的书面叙述更清新。
“你真是诗人!”姨妈喊了起来。“把你讲的写下来,那你便和狄更斯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