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巴格达有一个总督,名字叫阿里。苏丹(伊斯兰国家的君主)非常喜欢他,可是他的臣民们都非常怕他。阿里是一个真正的伊斯兰教徒,一个古板的土耳其人。每天天刚蒙蒙亮,他就在地上铺一块地毯,面朝着麦加方向恭敬地开始他的洗手礼和祈祷。虔诚的仪式一结束,就有两个穿红衣服的黑奴给他送来烟斗和咖啡。阿里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天也不动地方。他小口小口地呷着滚烫的又黑又苦的阿拉伯咖啡,慢慢地吸着装满了斯米尔纳烟叶的水烟斗。阿里闭目养神,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这,就是他的统治方法。
每个月,他都得按照伊斯但布尔来的命令,向国库交纳一百万银元的总督税。这一天,善良的阿里中断了往日的安闲和宁静。他把巴格达最富有的商人都叫到自己面前,有礼貌地向他们要二百万银元。这些可怜的人,有的朝天举起双手,有的捶着胸脯,有的捋着胡子,哭着发誓说,他们连一个帕拉②也没有。他们向总督乞求同情,向苏丹恳求宽恕,阿里呢,他不停地喝着咖啡,叫人用棍子打这些人的脚掌,直到他们把钱交出来才算完事。商人们总是说没有钱,可是最后又总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钱纳税。那个忠实的行政长官,数过钱以后,把一半送给苏丹,另一半就放在阿里的箱子里。然后,阿里又重新开始吸他的烟斗。
收税这一天,尽管阿里很耐心,可是有时候他也抱怨,由于权力的威严和操心劳碌给他带来了不少忧虑。可是,第二天,他就什么也不想了。下一个月,他还是用这种平静而漫不经心的态度去收税,可以说阿里真是一个模范的总督。
除了烟斗、咖啡和金钱以外,阿里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女儿——莎尔玛得约。喜欢她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她就像一面镜子一样,从她身上阿里可以看到自己的全部品德。莎尔玛得约很漂亮,可是却很懒散,要是离开三个女奴的陪伴,姑娘就一步也不肯走:一个白种女奴专门为她梳头洗脸;一个黄种女奴给她拿着镜子或者扇子;另一个是黑种女奴作鬼脸逗她玩儿和随时准备接受小姐高兴时的温存或发脾气时的拳头。每天早晨,总督的女儿总是坐着一辆很大的牛车出去。她要在浴池里度过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用来闲逛,吃玫瑰酱或者喝石榴汁。要不然就看跳舞,或者嘲笑她的朋友们。在这安排得满满的一天结束以后,她回到宫殿,拥抱了父亲,就酣睡起来,甚至连梦都不做。至于读书、思考、刺绣、奏乐这类事情,对莎尔玛得约来说,简直是一种劳累。她用这些事情去“照顾”她的女奴们。一个人年轻、漂亮、富有,又是总督的女儿,当然生来就是为了享乐的。难道还有比游手好闲更好玩、更光荣的事情吗?这就是土耳其人的逻辑。但是,基督教徒们在这方面,并不是这样想的。
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幸福,否则人们就不向往天堂了。阿里就是一个例子。
有一天又该收税了,阿里这个强暴的总督,没有平时那么机灵。他不小心打了一个希腊的基督教徒,这个人是受英国保护的。被打的人大喊大叫起来,无疑这是他的权利。但是没有睡好觉的英国领事比被打的人叫得更响,而那个被称为“日不落国”的大英帝国叫得比领事更凶了。他们在报纸上大嚷大叫,在议会上怒骂不休。他们向伊斯但布尔挥舞着拳头。
为这一丁点儿小事而引起的喧嚣,惹恼了苏丹。他不能得罪他忠实的盟国,因为他害怕这个同盟者。至少,他想甩掉引起这场毫无道理的喧闹的总督。苏丹最初想绞死他的老朋友,但是,他又考虑,处死一个伊斯兰教徒只会使那些基督教的狗教徒感到痛快和幸灾乐祸。于是,这位伊斯兰教信徒们的统帅大发慈悲,下令把总督扔到某个荒滩上去,让他自己在那里饿死。
还算幸运,接替阿里当总督的是一个老头儿,由他负责处理阿里的案子,高龄已经使他变得稳健了。而且出于经验,他知道只有写在记事簿上的苏丹的意志才是永恒不变的,而实际上,他的决定是经常改变的。所以新总督想,如果有一天,苏丹可怜起他的老朋友阿里来,到那时候,苏丹就会对他仁慈的发落感到满意了。然而,这对他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于是新总督叫人偷偷地把阿里和他的女儿领来,给他们找来了奴隶的衣服,又给了他们一些银元,并且告诉他们,如果第二天人们还在总督府里找到他们,或者一旦还听到人们提到他们的名字,他就把他们俩人绞死或者砍头——二者任选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