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三岁那年暑假,我整天窝在家里看闲书,父母怕我熬坏眼睛,让我跟爷爷去离家两百里外的江北平原赶鸭。
我们来到一处河网密集、稻田纵横的河堤旁驻扎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天刚麻麻亮,我就被鸭群此起彼伏的“嘎嘎”声吵醒了。
我们扛起长长的竹竿,把吵吵嚷嚷的鸭子赶到河堤下的水渠和稻田里寻食。
鸭子晃动着身体,迈着摇摇摆摆的步伐,一路欢唱,在几只号鸭(领头鸭)的带领下,蹒跚着走在田埂上。看到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它们便扇动翅膀扑腾过去。
我连忙挥动竹竿,把其中的一只号鸭赶上田埂。这只头顶带麻点的号鸭毫不理会我的指示,它扯开嗓子欢叫起来,仿佛在呼唤同伴。
爷爷赶过来了,他双手握紧约十米长的竹竿,用竹竿尖上的小铁铲铲起田埂上的一撮软土,然后把竹竿往后收回,举过肩头,用力往前一甩,土块“嗖”的一声飞了出去,落在了数十米开外的另一块水田里。
麻点号鸭仰起头侧耳倾听一番,似乎得到了信号,连忙张开翅膀朝那块尚无鸭子光顾的水田奔去。很快,它的身后就跟上了一群追随者。
我不禁暗暗佩服起爷爷的好身手。
2
这天黄昏,我们赶着鸭子路过一片鱼塘。
有几只调皮的鸭子看到一池碧水,心里痒痒了,趁人不备跳到鱼塘里。
这时,一个头发蓬乱、皮肤黝黑、瘦得像皮猴般的男孩撑着一只小木船出现了,他挥舞着手中的竹篙,嘴里嚷嚷着:“该死的鸭子!偷吃我的鱼!”
男孩从船里捡起一根长柄渔网,朝一只落在后面的鸭子头顶一罩,鸭子就落入网中。
“哈哈,这只鸭子归我啦!”
“还我鸭子!”我在岸上急得直跺脚。
“你的鸭子偷吃我家的鱼,我要拿它做赔偿!”
“哎呀,小哥,你千万别生气,鸭子刚沾湿羽毛,还没来得及喝水呢,哪里会吃水里的鱼呢!”爷爷连忙在一旁打圆场。
“你还不向人家道歉!”爷爷朝我使了使眼色。
“我又没错,道什么歉?我家的鸭子被毒死了还没找人算账呢……”
我梗着脖子,气得胸脯一起一伏。
前天,我们赶着鸭子经过这口鱼塘边上的田埂,几只鸭子啄食了田埂上一些撒在草丛中的谷子,竟然口吐涎水,翻着眼珠子,歪着脖子死掉了。
事后,爷爷打听过,鱼塘与相邻的稻田是同一家农户所有。现在,鸭子沿着塘岸过路,落一下水就要扣鸭子,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在这时,一个脑门光秃秃的红脸汉子卷着裤腿从鱼塘边搭建的一个小木棚里钻出来,大声问:“黑皮,怎么回事?”
这个叫黑皮的男孩回头看到救兵来了,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爷爷一看情势不对,赶紧笑脸迎了上去,双手递过一支烟给红脸汉子:“大哥,误会。”
汉子听完爷爷的讲述,又看了看船中叫唤连连的鸭子,朝男孩虎起脸:“瞎捣乱,还不赶紧把鸭子还给人家!”
小男孩撅着嘴,极不情愿地把鸭子往岸上一甩,惊慌的鸭子振翅一飞,落下几根鸭毛。
爷爷笑呵呵地从肩上搭着的布口袋里掏出几只又大又圆的绿壳鸭蛋,弯腰递到已经上岸的男孩手中:“这几只鸭蛋拿回去尝尝鲜,今天鸭子刚在野外溜下来的!”
“谁要你的破蛋!”男孩蛮横地一甩手,芒果大小的青绿的大鸭蛋摔在船板上,蛋黄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