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露儿默默地停立着,神态里没有害怕,也没有惊惧,就在沦戛把它撞开的那一刻,它已经心如死灰。原以为自己创作了一件珍品,结果却发现仍是劣品,看来,关于塑造新羊的理想只能用自己最后一刻的生命来完成了。
茜露儿的眼里慢慢凝聚起一丝寒芒,它把力量都汇聚在了平滑的额头上,不管哪只狼要上来吃掉它,它都会猛烈地撞击过去。即使逃不过死的命运,它也要让狼吃得不那么顺利。
黄母狼紧紧盯着茜露儿,眼里的杀意冷如寒冰。
一股尖啸的西北风从隘口刮来,黑公狼突然猛吸了几下鼻翼,仰天发出一声奇怪的长嗥。黄母狼准备扑击的动作蓦然停了下来,它莫名其妙地看着黑公狼。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黑公狼匍匐着身体,慢慢向茜露儿靠了过去。
咩!
茜露儿愤怒地叫了一声。要吃就吃,何必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可是,黑公狼扫帚般的狼尾笨拙地甩动起来。
欧……咩……
听到这非狼非羊的叫声,茜露儿的心猛然一震,难道是……它朝黑公狼的肩胛望去,那里,有一块半月形的伤疤。
是黑球!它曾经哺育过的那只小狼崽!
两年不见,它已经完全长成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公狼了。
黑球眼里的杀气慢慢隐退了下去,狼脸上露出了久别重逢的欣喜。也许在它的心里,它一直把茜露儿当成母亲吧?
黄母狼突然仰头嗥叫了一声。茜露儿知道,它是在提醒黑球,狼与羊是捕食与被捕食的关系。
黑球眼里的喜悦之光熄灭了。它朝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茜露儿的距离,这距离并不单单是身体间的距离,也是心的距离。
茜露儿没有感到多么失望。本来嘛,它和黑球之间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黑球没有忘掉它,再见到它的时候还表现出久别重逢后的喜悦,这就足够了。
黑球缓缓转过身,在黄母狼的颈窝处发出一串低嗥。
黄母狼脸上的表情急遽变幻,它朝黑球嗥叫一声,就要扑向茜露儿,黑球却把身子一移,挡住了它的扑击。黄母狼愤怒地在黑球的腹侧咬了一口,黑球没有回击,但也没有退让。
黄母狼发出一声长嗥,转身飞奔出鹭鸶谷。
黑球看着黄母狼飞奔而去,转过身,面朝着茜露儿,一步一步朝山谷外退去,退出很远,这才倏地转身,追赶自己的狼妻去了。
茜露儿呆呆地站在岩壁前,它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狼口逃生,还是该悲哀自己被儿子抛弃。但是尕玛儿草原,它永远也不想再回去了。
它抬起头望向白雪皑皑的神羊峰,传说峰巅上住着一头英勇无比的大公羊,它既有温顺的羊心,又有猛兽的胆量,它能够保护所有的羊群不受猛兽的侵害。
茜露儿决定去寻找它。
迎着凄迷的雪尘,茜露儿一步一步朝着峰巅攀登。
白皑皑的雪山上,一个醒目的小红点,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蠕动,在跳跃……
什么是必须发生的?什么是可以相信的?什么是不得不承受的?
在不同的眼睛里,有着不同的注释。
或者,当所有的记忆都将失去的时候,还会有着一些什么值得去珍藏吧?然而……有谁在乎?
当内心的悲伤和绝望化作冰冷的泪水悄然滑落的时候,又有谁在乎?
迷茫中,细碎的雪织成一张硕大的天网,覆盖的,是曾经;逃避开的,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