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可什么也没有说——柯丽是个好妈妈,还轮不到自己来出主意教她怎么带孩子。
柯丽是崔奇的朋友,交情最深的朋友。他俩一块儿生活在谷仓里,比任何一只鸟儿呆的时间都要长。每一年,一整个漫长的冬天,他都会眼巴巴地盼着,盼着柯丽飞回谷仓的那一天,那时,春天也就来了。柯丽回来后,从不休息。她要建造自己的小窝,整个白天,一刻不得闲。然后,她要孵化自己的宝贝;再然后,就是整天地飞进飞出,飞出飞进,喂养她的小宝宝。今年,柯丽不得不独自喂养所有的雏燕。没有人知道她的另一半出了什么事——只知道,他是在一个清晨飞出去捕食,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也许,他遇上了一辆横冲直撞的车,也许,他遇上了一只同样蛮横的猫。
崔奇刚刚想到猫,猫就来了。他看到她悄无声息地进了门。大家都在相互警告——“小心哪!小心哪!”他们同声叫着。而这时,猫儿已经迈着硬邦邦的步子,溜过干草堆,在柯丽的小窝底下坐了下来。她的尾巴轻轻地晃来晃去,眼睛直直地盯着头顶的鸟窝。
崔奇知道,要出什么事儿了。这样的情景,他已经看得太多了。
恐怖忽然来临,柯丽家最小的孩子使劲鼓动着没长结实的翅膀,然后,他一骨碌,摔了下去。猫儿冷眼瞅着他在离地面不远的地方,绝望地扇着翅膀,她知道,她需要做的仅仅是等待,这事儿不用急,一点不用急。再说,她也不饿,她这一天已经吞下去了一窝小耗子,这个小鸟儿,不过是她的一个玩物。
就在这一刹那,柯丽一闪而入,嘴尖还叼着一只飞蝼。她立刻俯冲下去,冲着大猫发出尖叫。然后,她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又转身飞向敌人。在柯丽又飞又扑的时候,猫儿只是避让了一下,在她擦着猫脑袋掠过的时候,猫儿也只是对着空气懒散地挥了一爪子。雏燕还在努力向谷仓的角落挣扎过去,猫儿就匍匐在它的身后,肚子贴着地面,完全无视正在拼了命想赶她出去的柯丽。
现在,柯丽能够做的,只剩下一件事了。她飞落在猫儿和她进退两难的鸟宝宝中间,用一条腿蹦达着,还耷拉下一只翅膀,做出受伤的模样。“断了哟,”她叫着,“我的翅膀断了哟。”
猫儿停下了,转过身,开始跟着她。一只大燕子毕竟要比雏燕宝宝更适合拿来练身手。
崔奇从自己的横木上飞了下来,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猫儿只听到一阵羽翼带起的风声,她一抬头,发现一双白色的翅膀和一对利爪已经悬在自己的头顶,发出死亡的气息。她惊恐地后退了——崔奇过去可从没这样威胁过她。
“柯丽,”崔奇一边说着,一边死盯着正在溜之大吉的猫儿,“我来把小家伙叼起来,把他放回窝里去吧,让他安静一点儿,告诉他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的利爪小心翼翼地弯起来,包裹起那个小小的燕宝宝,然后,他腾空而起,带着小不点越飞越高,直到飞在燕子巢上空,把毛头小燕子放了回去。燕宝宝跌跌撞撞进了窝里,缩成了一团,在一个角落里叽叽啾啾地抱怨着。这时,柯丽也飞到了他的身边。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还没到可以飞的时候,记得不?你瞧,崔奇,我都和他说过一百遍了,要等翅膀长好了再飞,要等到明天再飞,可这些小家伙就是不听劝哟。”
崔奇只是哆嗦了一下。“我看暴风雨就要来了。”他说,“我能感觉到,这风不对劲儿。我最好赶在下雨之前,出去弄点吃的回家。”说着,他展开双翼,飞下了屋梁。
“崔奇,”柯丽在他身后叫着,“太谢谢你了,我不会忘了这个救命之恩的,永远不会。”
“别客气了,是朋友都该这样做。”说着,崔奇已经冲出了谷仓大门,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中。
大路上总是最好的捕猎场。道路两旁的灌木丛里,时不时发出田鼠、仓鼠和野老鼠的悉悉索索声。这是一个丰收的夜晚,崔奇打到了五只老鼠,可他的两个皮包骨头的小猫头鹰吃了之后,却还是嚷嚷肚子饿。
隆隆雷声卷着恐怖,越来越近。崔奇曾经在一场暴风雨中出过门,只是那一次,就够让他终身难忘的了。
“我和你们说,带着湿漉漉的翅膀是抓不住耗子的,明白吗。”他和孩子们解释着,可小猫头鹰不管这些,还是一个劲儿地喊着饿啊饿。
第二章
整整一夜,暴风雨在外不停咆哮,而谷仓里的鸟儿们都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把头埋在一起,竭力逃避着隆隆雷声。风,哀鸣着,尖叫着,穿过屋檐;土墙在颤抖,屋梁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尽管如此,崔奇和柯丽却并不担心,他们早就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所以知道,这点风雨不会让老谷仓垮掉的。
崔奇觉得风暴的劲头正在过去,他盯着一条墙缝,想趁着闪电停下的空儿,看看从远山照射过来的第一道曙光。就在这时,忽然间,一道炫目的闪光把黑夜映得如同白昼,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震动了整个谷仓,一个闪着橙蓝色光芒的火球绕着谷仓转了一圈,消失在了摇摇欲坠的门外。
透过朦朦烟雾,崔奇可以看见,那条墙缝已经在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张着嘴的窟窿,他头上的屋顶也开了口,雨水倾盆而入。
第二天一大早,安妮去上学了,爷爷还在床上,只有安妮的爸妈发现了谷仓上的大洞。
“真算走运,居然没有引起火灾,”安妮妈妈说。
“要真给烧光了倒好了,”安妮爸爸说,“无论如何,这个破谷仓也留不得了,我早几年就说应该拆掉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