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汤显祖同时代的沈璟也是当时剧坛上的代表人物。沈璟,江苏吴江人,出身于官宦人家,万历二年中进士,官至光禄寺丞。他能诗、工书、精律、善唱,退隐之后敛迹乡居,寄情词曲,自号“词隐先生”。他创作传奇17种,合称《属玉堂传奇》,大都佚失,仅有七种存世。其中《义侠记》是他的代表作,演武松打虎、杀嫂、醉打蒋门神、血溅鸳鸯楼、逼上梁山、接受招安的故事。专在“义侠”上作文章,把武松士大夫化,强调他不肯反叛,主动接受招安,还增添了武松夫人节妇贾氏,显得不伦不类。但此剧写得通俗本色,有好几出一直流行歌场,如《挑帘裁衣》、《打虎》、《杀嫂》等。《博笑记》是沈璟后期作品,由10个互不相关的小喜剧组成。这10个小喜剧是:巫举人痴心得妾、乜〔nie聂〕县佐竟日昏眠、邪心妇开门遇虎、起复官遘难身全、恶少年误鬻妻室、诸荡子计赚金钱、安处善临危祸免、穿窬〔yu娱〕人隐德辨冤、卖脸客擒妖得妇、英雄将出猎行权。《博笑记》用剧中人作为串连,构成一部传奇,可以说是传奇及杂剧的变体和创新。结构颇有特色,彻底打破了以才子佳人、历史英雄人物作主人公的惯例,写了和尚、道士、骗子、商贩、小偷、下层官吏、寡妇、恶少、荡子各色人等,扩大了表现领域。表面上看去是为了博笑、逗趣,实际上意在戒淫警盗,匡扶世风,颇多封建说教。
沈璟的成就主要表现在戏曲理论方面。针对当时戏曲创作典雅、骈俪成风,脱离舞台演出的弊病,他提出“声律论”和“本色论”。修订增补《南九宫十三调曲谱》(21卷),成为作曲、唱曲者遵循的典范,对南曲声律产生了很大影响。他崇尚本色,要求传奇剧本语言通俗易懂、朴实自然,也是有现实意义的。问题是他过分注重形式,片面强调声律的重要性,以至走向极端。他说:“宁协律而词不工,读之不成句,而讴之始叶,是曲中之工巧”(吕天成《曲品》卷上),甚至主张:“宁使时人不鉴赏,无使人挠喉捩嗓”(《词隐先生论曲》)。为求本色自然,他在传奇里不加提炼地搬用家常用语,“以鄙俚可笑为不施脂粉,以生梗稚率为出之天然”(《谭曲杂札》),这样难免造成粗糙、浅薄。
沈璟在明代剧坛上地位显著,影响巨大,追随者很多,包括一批剧作家和戏曲批评家及理论家。因为沈璟是吴江人,故被人称为“吴江派”。剧作家有叶宪祖、范文若、袁于令、卜世臣、沈自晋等。叶宪祖的代表作是《鸾鎞〔bi逼〕记》,演唐代大诗人温庭筠与女道士鱼玄机的爱情故事,鱼玄机聪明美丽,多才多艺,舍己救人,颇有侠士风度,堪称巾帼须眉。范文若的代表作是《花筵赚》,演温峤玉镜台故事。《鸳鸯棒》则酷似《今古奇观》中的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故事。袁于令的代表作是《西楼记》,写御史之子、才子于叔夜与妓女穆素徽好事多磨的爱情故事,具有“极幻、极怪、极艳、极香”之特色。卜世臣的代表作是《冬青记》,演元初秀才唐珏、太学生林德阳冒险偷葬宋代诸帝骨殖的故事,悲愤而激烈,情景真切,曾演于苏州虎丘千人石上。沈自晋的代表作是《翠屏山》,演水浒石秀杀嫂故事。
追随沈璟的戏曲批评家及理论家中,以吕天成和王骥德贡献最大。吕天成的《曲品》是一本评论传奇作家、作品的专著,保存了众多的传奇作家和戏曲目录资料,阐发了不少关于戏曲创作规律的真知灼见。王骥德是吴江派最有成就的戏曲理论家,《曲律》是他的力作。探讨了南北曲流派、南曲声律、传奇作法,并对元、明两代的戏曲作家和戏曲作品进行了广泛的品评。尤为难得的是对汤显祖和沈璟关于文词和声律孰轻孰重的争论给予了实事求是的科学总结。明末的通俗文学大家冯梦龙,确守“词隐”家法,堪称吴江派健将。他曾删定传奇15种,题为《墨憨斋定本》,对沈璟和王骥德十分崇拜。
汤显祖和沈璟代表明代戏剧舞台上的两大流派,各有其鲜明的特点。两派有分歧和争议,也有交流和融合,当时和后来主张“以临川之笔协吴江之律”、“汤词沈律”、“合之双美”者大有人在。特别是在创作实践中,不少传奇作家既重文词,又讲格律,写出不少“案头场上,交称便利”(吴梅《顾曲麈谈》)的佳作,如吴炳的《西园记》(《粲花五种》之一)、孟称舜的《娇红记》等。明末清初的李玉及清初的洪昇和孔尚任都可以说是“以临川之笔协吴江之律”,将两者相互结合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