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观有一样好处(老舍)
故事名称:悲观有一样好处(老舍)
更新时间:2023-03-10
故事内容:
小艾读散文,和孩子一起聆听散文,获取文学素养。或产生共呜,享受生活,热爱生活,创造美好。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其实不只是喜剧,生活中的很多幽默都是以乐观的方式表达着苦难和悲观。人总会经历悲观的时刻,如何用乐观的形式消化悲观,甚至将悲观转化为一种审慎的力量,是一项需要修炼的重要能力。下面让我们一起欣赏作家老舍的散文,《悲观有一样好处》
悲观有一样好处,他能叫人把事情都看清了一些,这个可也就是我的坏处,他不起劲儿,不积极。您看我挺爱笑,不是因为我悲观,悲观,所以我不能板起面孔大喊孤刘备,我不能这样,一想到这样,我就要自己。 看着别人吹胡子瞪眼睛,我从脊梁沟上发麻,非笑不可。 我笑别人,因为我看不起自己,别人笑我,我觉得应该说的天好,我不过是脸上平润一点的猴子。 我笑别人往往招人不愿意,不是别人的量小,而是不像我这样稀松,这样悲观。 我打不起精神去积极的干,这是我的大毛病。 可是我不懒,凡是我该做的,我总想把它做了。 总算得点报酬,养活自己与家里的人。 往好了说尽我的本分。 有朝一日非死不可呢。 那只好死喽,我有什么法儿呢? 这样,你瞧,我是无大志的人。 我不想当皇上,最乐观的人才敢做皇上。 我没这份胆气。 有人说我很幽默。 不敢当,我不懂什么是幽默。 假如一定问我。 我只能说,我觉得自己可笑,别人也可笑。 我不比别人高,别人也不比我高。 谁都有缺钱,谁都有可笑的地方。 我跟谁都说得来,可是他得愿意跟我说。 他一定说他是圣人,叫我三跪九叩,报门而进,我没这个瘾。 我不教训别人,也不听别人的教训。 幽默,据我这么想,不是嬉皮笑脸,死不要鼻子。 也不是怎股子劲儿,我成了个写家。 我的朋友德成梁家的血丈先生也是写家。 我跟他同等,并且管他叫二哥。 既是个写家,当然得写了。 风格其人,还是风格骑驴。 我是怎个人,自然写怎样的文章了。 于是有人管我叫幽默的写家。 我不以这为荣,也不以这为辱。我写我的。 卖的出去呢,多得个三块五块的,买什么吃不香呢。 卖不出去呢,拉倒,我早知道指着写文章吃饭是不易的事。 稿子寄出去,有时候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连个回信也没有。 这参知好幽默。 多,咱见着那个骗子再说。 见着他,大概我们俩总有一个笑着去见阎王的。 不过这是不很多见的。 常见的,试试这个。 稿子登出去酬金就睡着了,睡得还是挺香甜。 直到我也睡着了,他忽然来了,仿佛故意吓人玩儿。 数目也惊人。 它能使我觉得自己不过值一毛五一斤,比猪肉还便宜呢。 这个咱也不说什么,人家开铺子的也不容易。 掌柜的吃肉给咱点汤喝就得念佛。 是的,我是不能当皇上,焚书坑掌柜的,才没那个狠心,你看这个劲儿。 不过有人想坑他们呢? 我也不便拦着。 这么一来,可就有许多人看不起我,连好朋友都说,伙计你也应证着点儿,说你是为人类而写作,说你是中国的高尔基,你太泄气了。 真的,我是泄气。 我看高尔基的胡子可笑,他老人家那股子自卖自夸的劲儿,打死我也学不来。 人类要等着我写文章才变体面了,那恐怕太晚了吧。 我老觉得文学是有用的。 拉长了说它比任何东西都有用,都高明。 可是,往眼前说,他不如一尊高射炮或一锅饭有用。 我不能吆喝我的作品是人类改造完,我也不相信把文学杀死遍天下太平,我写就是了。 别人的批评呢? 批评是有益处的。 我爱批评他,多少给我点益处。 即使完全不对,不是还让我笑一笑吗? 自己写的时候仿佛是蒸馒头呢,热气腾腾,莫名其妙。 极至冷眼人一看,一定看出许多错来,我感谢这种指摘。 说的不对呢,那是他的错,不干我的事。 我永不不变,这似乎是胆小,可是也许是我的宽宏大量。 我不便往自己脸上贴金。 一件事总得有两面桥,是不是? 对于我自己的作品,我不拿他们当作宝贝。 是呀,当写作的时候,我是卖了力气,我想往好了写。 可是一个人的天才与经验是有限的,谁也不敢保了。老写的好,连河马也有打盹的时候。 有的人呢,每一拿笔便想到自己是但丁,是莎士比亚。 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天才需有自信的心。 我可不敢这样。 我的悲观使我看清自己。 我常想客观的估量估量自己的财力。 这不易做到。 我究竟不能像别人看我看的那样清楚。 好吧。 既不能十分看清楚了,自己也就不用装蒜。 谦虚是必要的,可是装蒜也大可以不必。 对,做人我也是这样。 我不希望自己是个完人,也不故意的招人家的骂。 该求朋友的呢就求,该给朋友做的呢就做,做的好不好,咱们大家凭良心。 所以我很和气,见着谁都能扯一套。 可是初次见面的人,我可是不大爱说话。 特别是见着女人,我简直张不开口。 我怕说错了话。 在家里,我倒不十分怕太太。 可是对别的女人老觉着恐慌。 我不大明白妇女的心理。 要是信口开河的说,我不定说出什么来呢。 所以初次见面,我不大愿开口。 我最喜辩论。 因为红着脖子粗着筋的太不幽默。 我最不喜欢好吹捧的人,可并不拒绝与这样的人谈话。 我不爱这样的人,但喜欢听他的吹,最好是听着他吹,吹着吹着,连他自己也忘了吹到什么地方去,那才有趣。 可喜的是,有好几位生朋友都这么说。 没见着阁下的时候,总以为阁下有80多岁了,感情阁下并不老。 是的。 虽然将笨40的人,我倒还不老。 因为对事清淡,我心中不大藏着计划,做事也无需耍手段。 所以我能笑,爱笑。 天真的笑,多少显着年轻一些。 我悲观,但是不愿老声老气的悲观。 那近乎虎视。 我愿意老年轻轻的。 死的时候就像朵春花将蚕似的那样哀而不伤。 我就怕什么权威咧、大家咧、大师咧等等老气横秋的字眼。 我爱小孩,花草,小猫、小狗、小鱼,这些都不忽视。 偶尔看见个穿小马褂的小大人,我能难受半天,特别是那种所谓聪明的小孩,让我难过。 比如说一群小孩都在那儿看变戏法。 我也在那儿。 但会有那么一两个。七八岁的小老头说。 这都是假的。 这叫我立刻走开,心里堵上一大块儿。 世界确实更文明了,小孩也懂事懂得早了,可是我还愿意大家傻一点,特别是小孩。 假如小猫刚生下来就会捕鼠,我就不再养猫。 虽然它也许是个神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