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的世风与文风
故事名称:浮华的世风与文风
故事内容:
读者文摘所涉及的故事文章涵盖了健康、生态、政府、国际事务、体育、旅游、科学、商业、教育以及幽默笑话等多个领域。
世风的浮华必定唤起浮华的文风,大抵如此。
不过,倘有人在浮华中努力寻求美,也会有几篇华丽的文章留传下来,内容虽不深刻,但那美文也会给人以享受。六朝的骈体文,毕竟还有传世的佳作,可当今呢﹖
一向沉稳的民族,今儿忽地沉不住气了。面对本世纪最后一次机遇与挑战,唤来了一种世纪末的情绪,挣俩花仨,过了今儿没明天,阔人的挣钱之道和资本主义的好处没学到,先学会奢靡,于是赶紧有浮华的文风来渲染,来凑热闹。一批批攒出来的词儿辉煌出土,飞上天空,弄得倾国倾城皆华丽。
“文革”前的文风已经每况愈下,歌功颂德,涂脂抹粉,华而不实。1958年,借“民歌”、“民谣”之名,大兴浮华,与当时浮夸的世风相映照。什么“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国人的想像力、浪漫主义,在诉说美丽的谎言上得到一次尽情的宣泄,连文豪们也抵御不住那强劲的风。那时候,谁不来几句漂亮的顺口溜儿,谁就不配写文章。
“文革”中的“致敬电”,再度升温,空洞壮丽的空话形成一股比赛的热潮,你说“海河两岸红旗飘”,他写“八闽大地尽舜尧”;你弄“燕赵儿女多奇志”,他谱“神州山河一片红”。更有憋好几宿,秀才们凑成的惊天地泣鬼神,连李白都晕头转向的吓人词儿,在报纸上向全世界炫耀。那文风自然与疯狂的秩序相呼应。
近两年,除了“大款”、“大腕”(应为“万”,名号也)、“盖帽”、“走穴”这类旧日北京江湖黑话(谓之“臭春”)出土或演变而来的“新”京味儿话滥觞全国,更有西来的新词儿,借词语、语法、句法的排列组合而成的半土半洋的文章横空出世,吓人出汗。“潇洒”与“辉煌”已经太滥,更有“派对”、“奥非斯”、“爹地”、“舞林”登陆。美丽的空话再一次席卷大陆。拿起一篇文章,不念上三遍你绝不会明白词意。闹懂了他在说什么,也就闹懂了他原来什么也没说。连歌词这种需要过耳即懂的东西,也弄到正读倒读两茫然的地步。你倘若壮着胆子问一句:“这是说什么﹖”他会扔给你一个白眼球儿,而且声称:“这是风格!”于是:“我们辉煌成一个太阳”,“读懂千年是你的眸”,“植物生殖器的外缘似你的笑”,“潇洒出黄色的外衣于风中”。如此文句赫然在你的眼前,把你按倒在永久糊涂的泥淖中。
有年轻文友问我,看谁的文章有味道,我推荐汪曾祺、林斤澜、陆文夫,还有黄宗江、于是之,当然更有冰心、巴金、萧乾前辈的文章。几天后,他来一信,说:“你推荐的文章,拜读了,白而土。无味!”再荐钱钟书的大作,电话答曰:“唉,你还有新玩艺儿没有﹖您是不是吃错了药,感觉上不对了﹖”我惶然答曰:“兴许是。我得上安定医院了。”不是我聪慧成白痴,便是世界颠倒在电话里。“哎哎,这两句还有点儿意思,”他说,“看来你还不傻,哈哈哈!”
文字游戏,游戏文字,便是有意思的文章吗﹖要追上世风,让自己的文章也能卖出仨瓜俩枣儿,就必得画上三块白,彩衣扭摆吗﹖李白、杜甫、司马迁,不行了。鲁迅、沈从文不行了,当代的巨匠不行了,该向谁磕头呢﹖总得有位祖师爷吧﹖
或许该向钱鞠躬﹖金钱的闪光辉映着文字,文字也必得光怪陆离。
将来大家都这么说话:“是否﹖有咸菜、稀粥充盈于你腹中,在今晨﹖”“我不知道,是孤寂还是温馨泛起在咖啡泡沫中,当你我相对﹖”
这有多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