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过了一些日子,院墙角落上新搭起一座矮小的棚子,弹棉花的孩子和他的大伯在这儿住下了。
小提琴家很快知道了孩子的名字,一个纯粹乡下孩子的名字:黑豆儿。他又从他伯父嘴里知道了孩子的一些情况:黑豆儿的爸爸到城里做工,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丧生,妈妈悲伤过度,没过多久,丢下黑豆儿,也离开了人世,伯父收养了他。伯母嫌多他一张嘴,整天不给这孩子好脸色。那天,家里丢了两个鸡蛋,伯母就对着狗暗骂他,把他骂走了。晚上,伯父在河边他母亲的坟墓旁找到他,要拉他回去,他却抱着墓旁一棵树死也不松手,脚下的泥巴都蹬翻了。后来听说伯父要上北京城里弹棉花,便背着铺盖卷一步一步跟着。伯父撵他回去,他就是不肯,他恳求伯父:“我长大了,我能自己挣饭吃,带我去吧!”
黑豆儿会使小提琴家不时地想到自己的孩子——那唯一的孩子,在两年前被病魔夺走了生命,倘若活着,跟黑豆儿一般大。
这一天,小提琴家从乐园回来,路过小棚时,听见黑豆儿正在跟伯父争执。
“这床被套中间还是生的呢,你就网线了?”黑豆儿问。
“呆瓜!”
“人能骗人吗?”
伯父噎住了:“怎……怎么是骗人呢?”
“这不是骗人是什么!”
停了停,黑豆儿又声音低微地说:“这是一个老奶奶的被套,她是个瞎子……”
“就是呀,一个瞎子能看见什么?”
“那就更不应该!”黑豆儿顶撞伯父,“她没有眼睛,就够可怜的了!”
伯父显然有点儿后悔了,咕哝着:“那该怎么办呀?”
“你歇着,我来弹吧。”
随即响起“嘭嘭”声。
小提琴家在白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
三
黑豆儿捡来一块硬纸板,很有礼貌地请小提琴家在上面写了两行字:
专门加工南方被套
每床只需收费两元
然后,高高悬挂在棚子旁的白杨树的树丫上。
他们弹的被套铺得匀,弹得细,网得密,尺寸合适,声誉很好,小小弹花铺,一时生意很兴隆。黑豆儿和伯父从早到晚不停地忙碌,仿佛是两台永不知疲倦的机器。黑豆儿挥舞棒槌的那只小胳膊,一天下来,到了晚上,又酸又痛,但黑豆儿心里甭提多快活!因为,他终于能够不依赖别人,凭自己的力气养活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