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乡下,羊是很多的,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至少也有三四群,
经常在山坡上流动吃草。每群里都有黑、白两种,黑的是山羊,白的是
绵羊。在这两种羊里又都各有一只很高大而威武的。它们的角比一般羊
要大,而且好看,这就是公羊。我看到它们就害怕,生怕它们用大角 我。
羊是很爱打架的,尤其是山羊,不论大的小的,一不高兴就站起来
打,两角相遇,啪的一声。有时也许是互相打闹。但这种打架并不稀罕,
因为在羊群里经常能看到,而惟独绵羊的打架却不是经常能够看到的。
它们打架,不像山羊。山羊不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站起来就打;
而绵羊相斗就像足球比赛一样,还必须有一个较广阔的阵地。
在我们乡下有一种习惯——是一种很好的习惯,叫“卧地”,也叫
“踩粪”。就是每当夏季,缺粪的农家就约好两三家牧羊人,请他们在
某一天的中午,把羊直赶进离村较远的田里,让羊在田里休息两三小时,
这时,羊自然要屙屎撒尿,于是就解决了缺肥的问题,而且又省得老远
地挑去,真是个好办法。
一天,我的二爷爷也要羊群“卧地”了,地点是他的桃园附近的一
块平地里,他准备下一年在这里种西瓜。我妈妈给“卧地”的牧羊人熬
了两桶红豆稀米汤,还烤了几块大大的圆饼,切了些咸菜。当二爷爷担
上米汤挑上大饼往沟里走时,我高兴极了,就跟在他后面,想去看“卧
地”的盛况。
到了地里,空荡荡的还没有人哩。我不耐烦地等着。二爷爷到地边
把荆条采来,去了皮,做了三四双筷子。不久牧人们领着羊群就先后来
到地里,山野间即刻就流荡着羊的膻味。我看到羊就高兴起来,听到山
羊“咩咩”地叫声,就像在戏台上看到“三花脸”出了场似的感到有趣。
这时炎热的太阳很威,但山脚下已经有了山影,牧羊人就在阴凉处蹲下
一圈和二爷爷一起进行野餐。正在这时,两只绵羊打起架来了,就像两
只不相识的公鸡放在一起必然要打架一样。但它们的相斗比公鸡的相斗
其声势要大得多了。先是双方各退后约有三四丈远的距离,而后跑在一
起拼命一 ,啪地一声,震得两山都发出回响;之后又退开,又跑在一
起……所有的黑羊白羊都和我一样躲在一边,成了看客,加上大人们,
围了一个椭圆形的圈。我感到非常紧张,真有点心惊肉跳。打了约十余
回合,就看到两只绵羊的头上已打出血来了,但还不分胜败。当我看得
正有趣时,牧羊人心疼他的羊啦,就进场把其中一只硬拉走了。他怕把
他的羊打坏了,而我却觉得非常扫兴,像看电影看到紧张关头突然停电
了一样。
现在我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了,回忆起童年的乐园时代绵羊打架的
场面来,还是感到非常壮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