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老舍先生是在三十年代初期一个冬天的下午。这一天郑振铎
先生把老舍带到北京郊外燕京大学我们宿舍里来。刚刚介绍过,寒暄过,
在我给客人们倒茶的时候,一转身看见老舍已经和我的三岁的儿子,头
顶头地跪在地上,找一只狗熊呢。当老舍先生把手伸到椅后拉出那只小
布狗熊的时候,我儿子高兴地抱住这位陌生客人的脖子,使劲地亲了他
一口,逗得我们都笑了。直到把孩子打发了,老舍才掸了掸裤子,坐下
和我们谈话。
从那时起,他就常常给我寄来他的著作,我记得有:《老张的哲学》、
《二马》、《小波的生日》,还有其他的作品。我的朋友许地山先生、
郑振铎先生等都告诉过我关于老舍先生的家世、生平,以及创作的经过,
说他是出身于贫苦的满族家庭,饱经忧患。他是在英国伦敦大学东方学
院教汉语开始写他的第一部小说《老张的哲学》的;并说他善于描写劳
动人民的生活和感情,很有英国名作家狄更斯的风味。我感到他的作品
有特殊的魅力,他的传神生动的语言,充分地表现了北京的地方色彩,
本地风光;充分地传达了北京劳动人民的悲愤和辛酸,向往与希望。他
的幽默里有伤心的眼泪,黑暗里又看到了阶级友爱的温暖和光明。每一
个书中人物都用他或她最合身份、最地道的北京话,说出了旧社会给他
们打上的烙印或创伤。这一点,在我们一代的作家中是独树一帜的。
我们和老舍过往较密的时期,是在抗战期间的重庆。那时我住在重
庆郊外的歌乐山,老舍是我家的熟客,更是我的孩子们最欢迎的人。“舒
伯伯”一来了,他们和他们的小朋友们,就一窝蜂似地围了过来,拉住
不放,要他讲故事、说笑话,老舍也总是笑嘻嘻地和他们说个没完。这
时我的儿子和大女儿已经开始试看小说了,也常和老舍谈着他的作品。
有一次我在旁边听见孩子们问:“舒伯伯,您书里的好人,为什么总是
姓李呢?”老舍把脸一绷,说:“我就是喜欢姓李的!——你们要是都
做好孩子,下次我再写书,书里的好人就姓吴了!”孩子们都高兴地拍
起手来。老舍也跟着大笑了。
抗战胜利后,我们到了日本,老舍去了美国。这时我的孩子们不但
喜欢看书,而且也会写信了。大概是因为客中寂寞吧,老舍和我的孩子
们的通信相当频繁,还让国内的书店给孩子们寄书,如《骆驼祥子》、
《四世同堂》等等。有一次我的大女儿把老舍给她信中的一段,念给我
听,大意是:你们把我捧得这么高,我登上纽约的百层大楼,往下一看,
觉得自己也真是不矮!我的小女儿还说:“舒伯伯给我的信里说,他在
纽约,就像一条丧家之犬。”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哪里懂得一个热爱祖
国、热爱人民的作家,去国怀乡的辛酸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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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是我国著名的女作家,她给孩子们写了不少的书。其中最著
名的就是《寄小读者》。
这里选的是该书中的《通讯二十》,选编时作了一些删节。
作者按游览的顺序描写了所见所思所感,语言清丽,富有魅力。
此外,我们还选编了冰心老人的另一篇散文《老舍和孩子们》,老
舍是我国著名的作家,在十年动乱中被迫害致死。作者在这篇散文中站
在特有的角度,描写刻画老舍的形象时,抓住他热爱孩子的特点,选取
日常生活中的有关小事,写出了老舍亲切慈祥的形象,使读者倍受感染,
顿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