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对“新茶”是十分看重的,春来嫩芽萌生,便抓紧时间采摘制茶。刘禹锡写道:“山僧后檐茶数丛,春来映竹抽新茸。宛然为客振衣起,自傍芳丛摘鹰觜”;张籍也有云:“紫芽连白蕊,初向岭头生。自看家人摘,寻常触露行”;卢仝:“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仁风暗结珠,先春抽出黄金芽”;韩:“数绿醅桑落酒,一瓯香沫火前茶”;白居易:“红纸一封书后信,绿芽十片火前春”……所谓“火前”指的是寒食节,寒食节紧连清明节,因此唐人的“火前春”与今天人们讲究喝“明前春”的习惯并无二致。事实上,自唐之后,宋、元、明、清等历代的茶道茶艺,都有这一特点,足以说明国人饮茶讲究新鲜精细的习惯肇始于唐,流传千年而不衰。
茶叶采摘之后是加工,唐代流行的方法是蒸青:把新芽铺在蒸笼里蒸制,然后取出冷却,以此达到杀青目的,是为“青琼蒸后凝,绿髓炊来光”、“盈锅玉泉沸,满甑云芽熟”。
唐宋制茶,几乎只有蒸青一途,但后世人逐渐发现,这样对茶叶天然的芳香是很大的损害,炒青则可更好地保持香气,因此明代之后,蒸青渐为炒青所代替。
蒸青之后,把叶芽从笼内取出,经过锤捣拍压,把茶叶制成饼状,再烘烤焙干,就是可以煮饮保存的茶饼:“左右捣凝膏,朝昏布烟缕。方圆随样拍,次第依层取”。
讲究的茶饼要呈现光润的表面,因为这样的茶饼在制作时舂捣拍压比较到位,茶汁渗出多,而不是藏在叶茎组织内;应该呈黄褐色,因为这说明茶饼在当天就制作成功,若拖拖拉拉,制作过程延宕,茶饼表面就会氧化成乌黑的颜色;茶叶蒸得足够软熟,拍压得又紧密,茶饼表面就会平整光洁,反之则松散、凹凸不平。
好交际的爱茶之人还经常以茶饼交换馈赠,共享佳茗友情,也成为常见的诗题。如卢纶“三献蓬莱始一尝,日调金鼎阅芳香。贮之玉合才半饼,寄与阿连题数行”、卢仝“日高丈五睡正浓,军将打门惊周公。口云谏议送书信,白绢斜封三道印。开缄宛见谏议面,手阅月团三百片”、白居易“蜀茶寄到但惊新,渭水煎来始觉珍。满瓯似乳堪持玩,况是春深酒渴人”、李群玉“满火芳香碾尘,吴瓯湘水绿花新。愧君千里分滋味,寄与春风酒渴人”等等。
茶饼既成,饮法却不像现代人这样冲泡,而是先需要煎煮。
煮茶之前,先得把茶饼碾碎,茶饼多为圆形,故有云:“山童碾破团团月”,碾成的茶末越细越好,诗人咏道:“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粉细越笋芽,野煎寒溪滨”、“碾成黄金粉,轻嫩如松花”、“瑟瑟香尘瑟瑟泉,惊风骤雨起炉烟”……
茶碾的材质各有千秋,陆羽在《茶经》里列举的均为木质:“碾,以桔木为之,次以梨、桑、桐、柘为之。内圆而外方。内圆,备于运行也;外方,制其倾危也。内容堕而外无余木……”
而1987年陕西扶风法门寺地宫出土的文物中,有一批精美的茶具,多为银质鎏金,十分精美,其中那件银茶碾,通高7、长27.7、宽5.6厘米,碾底錾文:“咸通十年文思院造银金花茶碾子一枚共重廿九两”,说明这件器物造于公元869年,文思院则是唐代专供皇室金银器的官方作坊。
茶末碾成,经茶罗筛细,贮存在茶盒里,煮饮时用茶则量用。法门寺地宫出土了两件银匙,一件是长柄匙,全长35.7厘米,匙面小而圆,应是煎茶时搅拌所用;另一件长19.2厘米,匙面略大,匙柄略弯,就是量茶末的茶则。当然,在陆羽看来,茶具远可以不这么豪华,《茶经》中列出的茶则,是“则,以海贝、蜗蛤之属,或以铜、铁,竹匕、策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