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公孙丑问曰:“高子曰,(1)《小弁》小人之诗也。”(2)
孟子曰:“何以言之?”
曰:“怨。”
曰:“固哉,(3)高史之为《诗》也。有人于此,越人关弓而射之,(4)则已谈笑而道之,无他,疏之也;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己垂涕位而道之,无他,戚之也。(5)《小弁》之怨,亲亲也。亲亲,仁也。固矣夫!高臾之为《诗》也。”
曰:“《凯风》何以不怨?”(6)
曰:“《凯风》,亲之过小者也;《小弁》,亲之过大者也。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亲之过小而怨,是不可矶也。(7)愈疏不孝也,不可矶亦不孝也。孔子曰: ‘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
【注释】
(1)高子:孟子下文称其为“高叟”,可见其年长于孟子,显然与本书《公孙丑下》篇中孟子的弟子高子不是一人。(2)《小弁》(pán盘):《诗·小雅》中的诗篇名,旧说是讥刺周幽王的诗歌,或说是周宣王名巨尹吉甫之子因遭后母之谗而作。从下文孟子说“亲之过大者”来看,他们是取后说。赵注云:“怨亲之过,故谓之小人。”(3)固:犹言呆板,赵注云:“陋也。”(4)关弓:朱熹《集注》云:“‘关’与‘弯’同。”(5)戚:赵庄云:“亲也。”(6)《凯风》:《诗·邶风》中的诗篇,朱熹《集注》云:“卫有七子之母,不能安其室,七子作此以自责也。”(7)不可矶:朱熹 《集注》云:“言微激之而遽怒也。”
【译文】
公孙丑问道:“高子说,《小弁》是小人所作的诗篇。”
孟子说:“为什么这样说呢?”
公孙丑说:“因为这首诗怨恨。”
孟子说:“真呆板啊,高老先生如此现解《诗》。有个人,越国人拉弓去射他,就谈笑着讲述这事,这没有别的原因,因为关系疏远;他的兄长拉弓去射他,就哭泣着讲述这事,这没有别的原因,因为关系亲密。《小弁》的怨恨,是亲近亲人。亲近亲人是仁。真呆板啊!高老先生如此理《诗》。”
公孙丑说: “《凯风》为什么不怨恨呢?”
孟子说:“《凯风》是由于亲人的过错小,《小弁》是由于亲人的过错大。父母亲的过错大却不怨,是愈加疏远他们;父母亲的过错小却怨恨,是不应该的激怒。愈加疏远他们是不孝,不应该的激怒也是不孝。孔子说:‘舜该是最孝了吧,五十岁还慕恋父母。’”
【段意】
这是孟子“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的治《诗》方法的具体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