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去数年,也到了庄子大限之日。
弟子侍立床前,泣语道:“伟哉造化!又将把您变成什么呢?将送您到何处去呢?化您成鼠肝吗?化您成虫臂吗?”
庄子道:“父母于子,令去东西南北,子唯命是从。阴阳于人,不啻于父母。它要我死而我不听,我则是仵逆不顺之人也,有什么可责怪它的呢?夭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逸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待吾生者,亦同样善待我死也。弟子该为我高兴才是啊!”
弟子听了,竟呜咽有声,情不自禁。
庄子笑道:“你不是不明白: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死生为伴,通天一气,你又何必悲伤?”
弟子道:“生死之理,我何尚不明。只是我跟随您至今,受益匪浅,弟子却无以为报。想先生贫困一世,死后竟没什么陪葬。弟子所悲者,即为此也!”
庄子坦然微笑,说道:“我以天地作棺椁,以日月为连壁,以星辰为珠宝,以万物作陪葬。我的葬具岂不很完备吗?还有比这更好更多的陪葬吗?”
弟子道:“没有棺椁、我担心乌鸦、老鹰啄食先生。”庄子平静笑道:“在地上被乌鸦、老鹰吃掉,在地下被蝼蚁、老鼠吃掉二者有什么两样?夺乌鸦、老鹰之食而给蝼蚁、老鼠,何必这样偏心呢?”
庄子的一生,正如他自己所言: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不为福先,不为祸始;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淡然独与神明居。庄子者,古之博大真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