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曰：“文王何可当也!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天下归殷久矣，久则难变也。武丁朝诸侯，有天下，犹运之掌也。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故久而后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齐人有言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基，不如待时。’今时则易然也：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也，而齐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孔子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时为然。
【译文】
孟子说：“文王怎么能够比得上现在呢?拿当时的历史情况来说吧，从汤到武丁，使殷由衰弱而复兴的君主总有六七位，天下的人归服殷朝已经很久了，时间一久便很难变动。武丁使得诸侯来朝，治理天下，就像在手掌上转运东西一样容易。纣王距武丁的年代并不很久，当时的勋旧世家、善良习俗、先民遗风、仁爱政教有些还保存着，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他们都是贤德的人，共同来辅助他，所以经历相当长的时间才衰亡了。当时没有一尺土地不是纣王所有，没有一个百姓不归纣王所管，然而文王还能凭借纵横百里的小国以创立丰功伟业。这是很困难的。齐国有句俗语：‘纵使有聪明，还得把握形势;纵使有农具，还得等待耕种季节。’现代要推行王政，就容易了;因为纵使在夏、商、周兴盛的年代，土地也没有超过纵横千里的，现在齐国却有这么广阔的土地，且人烟如此稠密，鸡鸣狗叫的声音可互相听见，民室比栉，邻邑相望，一直到四方的边境，齐国有这么多的百姓。国土不必再开拓，百姓也不必再增加，只要实行仁政来统一天下，就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而且统一天下的贤君没有出现，从来没有像这样长久过;老百姓被暴虐的政治所折磨，历史上从来没有这样厉害过。肚子饥饿的人不苛择食物，口渴的人不苛择饮料。孔子说过：‘德政的流行，比驿站传达政令还要迅速。’现时拥有兵车万乘的大国实行仁政，老百姓的高兴程度，正好像被人倒挂着而给解救了一般。所以，事半而功倍，只有在这个时代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