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记》,作者梁辰鱼(公元1521—1594年),字伯龙,号少伯,江苏昆山人。他是个风流浪漫的文人,善歌唱,声如金石,好游侠,足迹遍及吴、楚间。魏良辅改革昆曲后,他首先响应,用昆曲新声编写了《浣纱记》传奇。此剧写的是春秋时期吴越兴亡故事,以范蠡〔li里〕和西施之间的爱情为线索,反映了吴越之间错综复杂的斗争:吴王夫差率大军攻破越国都城,范蠡和越王勾践夫妇作为人质被押往吴都姑苏。范蠡贿赂吴国权臣太宰伯嚭〔pi匹〕,通过伯嚭蒙蔽夫差,使他相信越王君臣是真心投降。吴国相国伍子胥一再提醒吴王夫差,警惕勾践君臣的韬晦之计。但刚愎〔bi必〕自用的夫差不纳忠言,竟将勾践夫妻和范蠡放回越国。为倾覆吴国,范蠡施美人计,请求西施进吴宫为妃。西施深明大义,毅然前往,邀得夫差宠爱。夫差沉湎酒色之中,荒疏朝政。范蠡又借伯嚭之力,诳夫差举兵远征。伍子胥苦谏不听,自刎而死。越国乘吴国内空虚,攻占了姑苏。西施进而设计把夫差骗到阳山绝境,夫差被迫自裁。范蠡与西施重逢,凯旋回国。他们深感越王勾践只能共患难,不可同安乐,伴君如伴虎,便双双泛舟五湖而去。
此剧批判了昏君佞臣,歌颂了范蠡和西施始终把国家大事摆在儿女私情之上的胸襟和格调,对范蠡和西施视高官厚禄如粪土,功成身退,泛舟五湖的明智举动尤为欣赏,从中透露出作者对功名富贵的厌恶。“泛湖”作结,别出心裁,打破了大团圆的旧套。这部带有浓厚政治色彩的爱情剧,开启了“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史剧格局,对后世的《桃花扇》有明显影响。
除以上三大剧作外,这一时期还有一些比较优秀的剧目,如张凤翼《红拂记》,融合唐人小说《虬髯〔qiuran求然〕客传》和孟棨〔qi启〕《本事诗》中徐德言和乐昌公主破镜重圆两个故事而成,主要叙述红拂慧眼识英雄李靖的故事。无名氏《苏武牧羊记》演汉代苏武出使北国,不辱使命,北海牧羊的故事。李日华《南西厢》,以南曲演唱张生、崔莺莺故事。王济《连环记》演东汉王允巧施连环计,吕布戏貂蝉的故事。薛近兑(一说为徐霖,一说为郑若庸)根据《李娃传》改写的《绣襦记》,演郑元和与李亚仙的爱情故事。沈采《千金记》演项羽、刘邦争天下,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苏复之《金印记》演苏秦刻苦读书,六国封相故事。姚茂良《精忠记》演岳飞精忠报国反为秦桧所害的故事等,它们多取材于唐传奇、元杂剧和民间故事,较为通俗质朴,适宜场上搬演。
这一时期出现了一批专门在文辞上下功夫,“香色出于俊逸”的剧作家,形成了传奇创作中的文采骈俪派(骈绮派),因其大部分成员是昆山人,故又称为昆山派。开此先声的是明初老生员邵灿,他的《香囊记》演宋代张九成出使北国被围,其妻贞娘凭香囊认夫团圆的故事。语言刻意求工,以诗语入曲,“丽语藻句,刺眼夺魄”(徐复祚《曲论》),不知所云。郑若庸继承了《香囊记》的遗风,他的《玉玦记》演士人王商与其妻秦庆娘悲欢离合故事,剧中穿插了爱国词人辛弃疾的抗金关目,开创了传奇以才子佳人悲欢离合一人一事为主脑的格局,开骈绮派之先河。此剧内容空泛,文词骈丽浮华,连仆人的念白都华丽典雅,对仗工稳,而且用典极多,“句句用事,如盛书柜子,翻使人厌恶”(王骥德《曲律》)。梅鼎祚的《玉合记》是最典型的骈俪派作品,所有宾白均用四六句,不要说市民、农夫,就连士大夫“能解其语者几人?”屠隆的《彩毫记》,宾白也全用骈语,欲求一真语隽语本色语终卷不可得。这种文风到晚明愈演愈烈,形成一种痼疾。
这一时期,传奇创作中还出现了“以时文为南曲”的逆流。大官僚邱濬(公元1421—1495年)用写八股文的笔法来写《伍伦全备忠孝记》传奇,用生拼硬凑的情节演绎异母兄弟伍伦全、伍伦备如何处理五伦(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关系,杜孝妇割肝孝姑,施叔青为使丈夫有后,特为丈夫买妾。刚刚听说丈夫被俘,就盼丈夫赶快尽忠而死,自己宁愿守节终生。全剧充满了荒诞不经的情节和令人作呕的说教,实在是非酸即腐,臭不可读。